飘在胡公头上的那点青烟

一

“我是在大海自由徜徉的糖醋鱼，你是在天空恣意敖翔的麻辣鸡翅，那天午后，你飞到水面问我，你我之间，究竟是谁比较下饭……”

当我看到呆哥朋友圈的句子，便知道人间吃货多。果然，标准的双鱼座美食控。凡是城里新开的特色餐厅，他一定隔天赶到，凡是他吃过的美味回头自己便能做出来。这“两个凡是”让他成功飙到90公斤。“一辈子美食的总量是个定数，你得悠着点”，作为朋友，有责任有义务，时时旁敲侧击。

乙未的第三天，呆哥忽然动议说要去永康，“听说那里方岩景区有个庙，超有人气，你对宗教有研究，不如一起去探探民间信仰”。嗨嗨，终于放下屠刀直接进庙，我无条件点赞。

二

“永康最出名的不是五指岩生姜，胡则才是永康的宝贝”，50年代末，老毛打断永康县委书记介绍五指岩生姜时的激情四射，“这个胡则就是你们方岩景区胡公祠里供奉的胡公大帝，他是北宋的一个清官，人民纪念他，所以香火长盛不衰。”在高速公路上，我快速依赖度娘，并且同步直播。

“我们可不是因为老毛的话去永康学雷锋的”，呆哥一脸无辜，“读书不如行脚，生活贵在折腾”。别看呆哥体型失控，思路还算游刃有余。

三

进入方岩景区。通往山顶是一条长蛇般的石级，还没做好腿部交叉运动的准备，精神倒自先匍匐起来。384米的海拔，92平方公里的幅员，怎么都够不上“高大上”。同行狐朋狗友9人，海拔每升高百米，掉队若干，脚力充沛者，则以抢红包的速度直接登顶。90公斤倒算灵巧，不知何时消失在某一朵烟雾之中。

而我，则不紧不慢，左顾右盼，陷落在浩浩荡荡的进山香客之中。

香客中，不论性别，不论长幼，间或肩扛粗壮的三尺香烛，笃定地飘上山去。我寻思着，方岩，一个小小县城的小小景区，若不是一位灵魂人物的吸引，是断不能如此的。

四

人说，旅游目的地终极魅力不在于一次性的到此一游，而是吸引游客N次的寻访不辍。显然，胡公祠让方岩成为回头率最高的景点之一。

“究竟是什么，吸引八方来客，年年进山祭拜呢？” 在香市的小店歇脚，我忍不住向老板娘发问。

“我们这里靠山吃山，靠胡公讨生活的，”老板娘笑声爽朗，“胡则是我们北宋的一个好官，从政47年，换了16个官衔，每一次都给老百姓带去福利，明朝时朱元璋还专门给了他一个啥子封号，后来形成了胡公庙会，这不，毛主席都为他题写了‘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’，现在胡公成了我们方岩的形象代言人，也拉动了这里的旅游经济。”

“但为什么很多香客从外乡赶过来，而且还有这么多小孩。”

“很多人说‘要升官找胡公’、‘要考学找胡公’，你还别说真灵验的，回头客多了噻”，老板娘随手拿出一叠宣纸印制的经文，平安经、发财经、财神经、胡公经、健康经、事业经、高皇经、消灾经、状元经、观音经、运气经，一字排开，“你们挑挑，需要什么就烧什么。”

五

“既来之，则烧之”，90公斤突然出现，衣背湿透，“总不能在人家小店白占个座吧”。

这时候，众人也不知从哪里前赴后继地冒将出来，各种累趴的表情帝。于是，索性撒开架势，在小店茶憩，老板娘客气地端出冻米糕和番薯干，确实饿了，细嚼之下，冻米糕化开去，简单而深沉的味道勾到了童年某个段落的记忆。等我回过神来，3人背上多了一人多高的大香，四人手中拿着什么，“闹，这个是你的”，呆哥把一束香和一沓纸递给我。

“啥？”，“这个是符咒和经书，你的属相今年犯了太岁了”。

惊叹之余，我乖乖捧了一束香，跟着人群涌进胡公祠。神灵在上，化纤衣物在前，肉身在左右化不开，我将点燃的香举过头顶，慢慢扔进巨大的香炉，眼见着香和纸被熊熊火焰迅速吞噬，舒缓的情绪渐渐弥漫开来。

六

出了祠，见门前一溜抽签算卦的队伍，众人起哄，算个卦吧。

“子曰，君子不卜。香可以烧，卦不可占，天机不可泄也”，90公斤完全不理会两分钟前飘在胡公头上的那点青烟，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。“该撤的时候要果断撤，民以食为天嘛”。

一贯认为“美食与信仰一样，也是一种救赎”的呆哥，自有一番说辞，“当美食下肚，对于生命的复杂心情便滑下喉头，涌上心头。这种美妙的味道，只有拥有高度智慧的人类，才有机会去感受”。
此行，胡公头上的那点青烟犹在，胡公的模样却从未清晰。